有谁真正了解以太坊创始人 Vitalik Buterin 这个 24 岁放的少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感谢《金融时报》。这家全球最权威的财经报纸,派出了一位毕业培训生采访「V 神」。这是 Buterin 少有的一次接受传统主流媒体的采访。来自金融时报的毕业培训生也不过 25 岁。少年对谈少年,记者直接抛弃了让多数人一头雾水的技术词汇,所以我们才有机会看到一个更完整的「V 神」,并触及他的内心。
Buterin 说了,他近期在中国走过一个破败的街区,看到破败的杂货铺里,五岁大的孩子帮着父母整理瓶装水,这一幕让他重新意识到「我是在为这些人服务。」很讽刺的是,直到目前,以太坊真正最成功的应用场景是「ICO」融资,服务不少骗子和投机客融得大量资金。
资讯总是泛滥,正直的信息和洞见却每每缺席。
旧金山蒙特利高地区一处非常普通的独立住宅,唯一醒目的是它宽大的窗户上的霓虹绿色涂鸦,那是没写完的方程式和计算机构造图。这些涂鸦是程序员们留下的,他们把这里当成了隐居地。
四、五个程序员穿着帽衫和牛仔裤,洋溢着彼得潘般的纯真面容。他们年轻,20 岁出头,但这几位程序员却是近几个月最震撼人心的金融成功史——加密货币的核心人物。我来这里,是与他们的领军人物——以太坊联合创始人、加拿大籍俄罗斯裔程序员维塔利克·布特林 Vitalik Buterin 进行采访。布特林在币圈被称之为「V 神」。
这是今年早些时候一个阴郁潮湿的上午,我打了一辆 Lyft 快车来到他位于旧金山的总部。以太坊的代币 ETH 被视为比特币之后涌现出成百上千种加密货币中最成功的一种,在我前往以太坊旧金山总部这个时刻,市值已经达到 1,250 亿美元。在加密货币领域,其市值仅次于比特币。
我从 V 神最忠实的追随者身边挤过去,认出了那张在科技论坛会议上熟识的面孔。他谨慎的握了握我的手,手指没有弯曲。他长着消瘦的面颊,柔软的卷发,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数学天才,而不是科技圈富豪。
我们之前已经在旧金山拉美人聚集的教会区一家墨西哥风味餐厅定了位,但最后时刻,我被告知他更愿意在以太坊的旧金山总部内安静的吃外卖。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淡黄色卡通人物 T 恤、黑色的运动裤,戴着粉色塑料带手表。表盘上是一只透明的柴郡猫,下面清晰可见手表内的机械结构。我问他准确的年龄,他毫不迟疑的回答说:「23.96 岁」。
Vitalik Buterin 穿着正装倒是绝对少见的难得样貌
他的父亲德米特是计算机科学家,是父亲里最早给他介绍了区块链和加密货币这些东西。布特林年仅 10 岁时,父亲就鼓励他编写电玩游戏。2011 年,父亲给布特林讲了比特币。2009 年诞生的比特币意图让人们无需中间环节即可进行货币交易。「比特币之父」中本聪究竟是何方神圣依然是未解之谜,数字朋克 Cyberpunk 则是比特币的最早一批拥趸:黑客们视隐私为生命,决心从基础上破坏将社会带入金融危机的政府。
当时年仅 17 岁的布特林最初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不过他对虚拟货币进行了自己的研究。很快,在加拿大滑铁卢大学读计算机专业的他就对比特币问题发表文章,稿费以比特币支付。之后,他与其他人合作创办了 Bitcoin Magazine。
2011 年时,很多人还将比特币视为洪水猛兽,认为政府会以它支持在暗网支付为由禁掉它。但比特币活了下来。2017 年圣诞节比特币交易价格一度触及 19,000 美元,尽管之后遭遇一波大跌。
我们从宽敞的起居室走到一张木制餐桌旁,布特林说,区块链是「有意思的,是一种新的有机组织」。这是一种很保守的说法,我想道。简单讲,一条区块链就是一本通过成千上网计算机进行存储的账簿。以这种方式进行传播,通过名为「密码学」的拜占庭数学方式进行加密,使其比起传统的信息存储更难以被篡改。中心化的数据库,譬如人们的大脑,是有可能丢失信息的,现实中像美国征信巨头 Equifax 巨量客户信息遭黑客窃取,显示中心化数据库具有很高的风险。区块链账簿则相反,向所有用户开放阅读,不受任何单一实体的操控。
布特林的卓越天赋在于,他看到了开发自己的区块链以太坊的潜力。在以太坊上可以打造各种各样的应用,为人们提供从游戏到支付应有尽有的服务。以太坊很快落地生根,从科学家到银行、到企业家,都鼓噪着打进以太坊的世界。年仅 19 岁的布特林选择退学来主导以太坊。
Vitalik Buterin 在以太坊创立之初
我们俩坐到了一条长凳上,他尴尬的犹豫了片刻,然后将瘦削的身体蜷到了一把椅子上。我们讨论起吃什么。我建议墨西哥卷饼或者披萨,他的合作伙伴 Thomas Greco 建议吃泰国菜。Greco 称他和布特林已经合作数年,还没等我在手机上找到泰餐菜谱,Greco 已经用手机从附近的一家 Chaiya 泰餐厅点好了餐。
布特林主动承认他的 2017 年很不一般。围绕以太坊开发应用的企业家们开始通过 ICO 这一梦幻般的融资方式为企业众筹虚拟货币。比特币和 ETH 的价格疯狂涨跌,币圈 ICO 呈泛滥之势,引发「郁金香泡沫」重演的担忧。
「我们已经创造出一种氛围:某些完全不知所云的项目融了大约 800 万美元,人们的观点居然是:圈的钱太少了!」布特林说,「你知道自己处于泡沫之中。」
ETH 价格飙升也让他成了富豪,但不像比特币信徒们坚信持币到底,布特林从未坚信加密货币会一直涨。在他认为价格合适的时候,布特林选择了套现。「损失不小」,他兴奋的估算说,如果他没有卖出那些代币,他的纸上财富还会再高两三倍。
比特币价格从 1 美元涨到 100 美元历经数载,而从 2017 年 1 月价格不到 1,000 美元,到年底 12 月份时则疯涨至 19,000 美元——不过现在跌到了 8,000 美元左右 。
布特林承受着将区块链梦想转化为结果的压力。他快速解释了他在改善以太坊网络上的工作,近期一款名为 CryptoKitties 的养猫游戏引发以太坊网络的拥堵。
他讲到了区块链扩容计划,譬如「分片」、「状态通道」和 Plasma 等等让我一头雾水的词汇。过会儿,我们转到了较简单的话题——譬如他对长生的渴望,让我松了一口气。
布特林孩童时期就憧憬长生不老。在他 6 岁时随家人从俄罗斯移民到加拿大后不久,他读到了以「打败衰老」激进观点引发争议的英国科学家 Aubrey de Grey 的一本书。
我们喝着 Greco 调制的绿茶,一边谈起他为何渴望长生,一边等着外卖上门。布特林一脸「这算什么问题」的困惑。他解释说,如果你能做到长生,而你不选择长生,「那等同于跳崖自尽」。他稍后又安慰我说,尽管延长人们寿命的办法一直进展缓慢,但到 2060 年应该会成熟,「也许你还来得及」笔者 25 岁。
从左至右 Thomas Greco、Vansa Chatikavanij、Gavin Wood、Vitalik Buterin、Donnie Harinsut、Jun Hasegawa
你如果长生你会做什么?我问布特林,想象他可能渴望破解尚没有答案的数学之谜。不是的。「最重要的是享受这一切,」布特林回答称。在飞行旅途中,他会通过观看中文、法语或德语电影打磨自己还不够熟练的这些语言技巧。
我们谈到币圈有了某种文化的变迁。早期专注加密货币的理想主义程序员们希望区块链将权力从公司及政府转移到个人的手中,而去年开始币圈开始被意欲一夜暴富的阴谋者占领。有些 ICO 就是骗局。布特林惊愕得看着自己打造的区块链体系里挤满了挣快钱的唯利是图者。
「有的项目从未有灵魂,然后价格蹭蹭的往上涨,」他挥舞着他长长的手臂。「兰博……基尼,买买买!」然后他猛烈抨击波场,他的大笑声打破了紧张气氛。波场还没有推出任何可识别产品,市值却已高达 170 亿美元。
这么高的市值,布特林说:「远远领先于区块链给这个世界切实的贡献。」
即使是在等待外卖的这短短时间内,加密货币市场也在剧烈动荡。截止当天收市,ETH 大跌了 30%。这种巨大振幅让交易者们冷汗淋漓,但布特林这样的加密世界老手波澜不惊——他甚至没拿起手机去看看行情。
加密货币上涨狂潮可能让布特林感到幻灭,但他欢迎主流资本投资区块链领域。以太坊企业联盟 EEA 2016 年创建,以测试区块链的企业级应用,其成员包括了英国石油和摩根士丹利这样的巨擘企业。
EEA 反映了布特林想法的变化。在青少年时期,他同样怀揣加密货币社区共有的离经叛道观点:政府、银行和大公司等「体制」「从根本上是邪恶的,我们需要积极抵制它们,打造一个新世界」。布特林有着一个类似孩童般的语法错误,会把某些动词上错误的加上象征复数的 s。
但他后来意识到这些人「与普通人之间差别并不大」。纯粹主义者可能认为这背叛了区块链的根本要义;不过布特林还是从现实主义出发剖析了形势,包括对政府拥有的「数以千亿美元计算的实体武器、无数的监狱、更趋严密的互联网监管」等方面的担忧。
布特林有理由发愁:他见过早期的比特币拥趸用比特币购买毒品被抓。他以 Ross Ulbricht 为例,这位非常年轻的美国自由主义者运营了暗网「丝绸之路」,一个线上交易非法物品的黑市,相当部分是以比特币结算。布特林称,Ulbricht 雇佣杀手的不理智行为改写了比特币的篇章,把本来可能是「民间逆反行为」的故事改写成「真正的罪犯与人民公敌」的故事。目前 30 出头的 Ulbricht 去年输掉了延宕五年的官司,可能面临终身监禁的刑罚。
「即使你的目的是部分推翻建制,你也需要有、并展示出一个推动人类进步的形象,」布特林解释称,「《指环王》和《星球大战》可能在社会冲突方面给人们带来非常、非常大的误导。」他指的是霍比特人和黑暗武士激起了孩子们的正义感去铲除邪恶。布特林已经调整到面对一个没有泾渭分明的恶棍与天使的世界。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听到这个问题,他一度沉默了。「嗯嗯,」暂停。「很难具体到某一个人。」这时候外卖到了,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沙发上的两名女子在玩着笔记本电脑。这座屋子里的氛围就像是学生宿舍,期末考试前的宿舍。布特林拿了餐盘和叉子,但没拿餐刀。我们为他打开鲜辣虾和蚝油什锦蔬菜,给我自己打开了一份苦艾咖喱蔬菜和米饭。
我问他是否还记得俄罗斯,他 6 岁之前生活的地方。他用长长的手指剥开虾,给我列举了他家乡的一系列数字:科洛姆纳市,人口 14 万,距离莫斯科 115 公里。
他去年访问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会晤了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俄罗斯官员探讨了俄政府可能发行官方加密货币 Cryptorouble 的项目。他解释说那些日子他与官员们相处的很好,但我很难理解他为何要帮助一个威权政府。他引述了废奴运动人士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措辞,后者曾被抨击与奴隶主交往,但道格拉斯表示:「我会团结一切人去做正确事情,不会与任何人联手去做错事。」
布特林稍后吐露称他鼓励俄政府将「加密货币的福利」传递给人民,但他沮丧的承认,他也「不肯定对方切实听了多少。」
向外界描绘蓝图的愿望让布特林踏上了一系列外交之旅。上个月他走访了四个国家:泰国、新加坡、中国和美国。他没有固定住址。「我现在基本四处飘荡,」他表示说。
不断踏上旅程,那么你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他听到这个问题跑出了房间。颇感困惑的我吃了点蔬菜。他回来带着一只粉红色的亮色露营背包,里面塞满了 T 恤。你有书吗?布特林随手指了指他的安卓手机。
当他的资产从 100 万美元涨到 1,000万 到 2,000 万美元——他一度回避这些数字,他并不是感觉「我要买很多东西;主要是我很长时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他向盖茨基金会和 GiveDirectly 基金会捐款,也向 De Grey 主持的 SENS 抗衰老研究基金会捐赠。
他表示,自己最重要的影响力还是停留在互联网上,而互联网去年 6 月「要了他的命」,网上一则声称他去世的谣言导致以太坊市值大跌 40 亿美元,深刻反映出在币圈交易者眼中布特林对于以太坊的重要意义。
「感觉……噢,真是诡异,」他回忆称,「我家人给我发微信,问:你还好吧?」
我注意到穿透他蓝色眼睛的疲惫感。他的名人地位给他带来了名望,也有困扰。
「去年一度名声带来的困惑多过了好处,」他表示说。他回忆称一名男子曾在一架飞机旁边转圈跟踪他,一直追着他穿过一座机场,试图跟他谈话。
这种领袖地位是他向往的事情吗?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是」。那怎么会变成这样?「嗯……以太坊变大了,」他昂起头,像是我在拷问他。 「以太坊的演变过程中,我想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像我一样重要,然后这种情况就出现了,我就成了领袖。」
布特林似乎情绪低落。为了再度让他兴奋起来,我问他打算五年后做什么。「不知道,」布特林叹口气说,「我一般不做超过三个月的计划,更别说五年了。」很明显以太坊是个项目,不是一个终身计划。他鄙视加密世界那些趁着加密货币狂涨浪潮暴富、并大吹大擂投资本领的人。
「就是轮盘赌,所有赢的人都感觉是因为自己聪明才当之无愧的胜出,」布特林大声说。他戏谑模仿了一位币圈暴富者的口吻高呼:「我是比特币的忠诚信徒,我有操守,我一直坚守,所以我赚大钱了,买了五栋豪宅、23 辆兰博基尼,是当之无愧的!」我们一起狂笑。
一起吃完了虾,他用食指捡起饭渣,说起他近期在中国走过一个破败区域的场景。他注视着破败的杂货铺里,五岁大的孩子帮着爸爸妈妈整理瓶装水,他们让布特林重新意识到「我是在为这些人服务。」
我能感觉到V神非常想重新上线做事情了。他把盘子挪走,感谢我的到访。我走出屋子,回到灰蒙蒙的天空下,要不是提前叫好车的话,到哪儿坐公共交通都得先走上一大段路。既然惯例是金融时报付账,我给 Greco 留了 45 美元现金算叫车的费用,结果后来发现实际车费还要多 5 美元。
别担心。Greco 稍后在邮件里告诉了我。我可以用 ETH 付他短缺的车费。